●词品上卷
○原起
张炎曰:粤自隋唐以来,声诗间出为长短句。至於尊前、花间,迄於崇宁,立大晟府,命周邦彦诸人,讨论古昔,由此八十四调之声始传。其後万俟雅言辈增衍慢、曲、引、近,或移宫换羽,为三犯、四犯,按充为之,其曲遂繁。
黄昇曰:长短句始於唐,盛於宋。唐词具载花间集,宋词多见於曾端伯所编复雅一集,兼采唐宋,迄於宣和之季,凡四千三百馀首,吁,亦备矣。况中兴以来,作者继出,及乎近世,人各有词,词各有体。知之而未见,见之而未尽者,不胜算也。
俞彦曰:词何以名诗馀,诗亡然後词作,故曰馀。非诗亡,所以歌咏诗者亡也。周东迁,三百篇音节始废。至汉而乐府出,乐府不能以代民风而歌谣出。六朝至唐,乐府又不胜诘曲而近体出。五代至宋,近体又不胜方板而诗馀出。唐之诗、宋之词,甫脱颖而已传遍歌工之口,元世犹然,今则绝响。即诗馀中有采入南戏引子,率皆小令,其慢词不知为何物。此诗馀之亡,所以歌咏诗馀者亡也。
王岱曰:诗至於馀而诗亡,馀至於极妙而诗复存。是薄诗之气者馀也,救诗之腐者亦馀也。诗以温厚含蓄,怨不怒,哀不伤,乐不淫为旨。词则欲其极怒、极伤、极淫而後已,元气於此尽矣。观唐以後诗之芜涩,反不如词之清新,使人怡然适性,不惟不欲少留元气,若以不留元气为妙者。是时代升降,学力短长各殊,气运至此,不容不变动,人心之巧,不容不剖露,即作者当亦不自知其何故。是诗之不至於尽亡,则实馀有以存之也。徐师曾曰:自乐府亡而声律乖,李白始作清平调、忆秦娥、菩萨蛮,时因效之。厥後行卫尉少卿赵崇祚,辑花间词五百阕,为近代填词之祖。陆放翁云:诗至晚唐五季,气格卑陋,千家一律,而长短句独精巧高丽,後世莫及。此事之不可晓,盖伤之也。然谓之填词,则调有定格,字有定数,韵有定声,间有长短句,或可损益,亦必凛遵於所自昉也。
陈大樽曰: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,其为诗也,言理而不言情,终宋之世无诗。然宋人懽愉愁怨之致,动於中而不能抑者,类发於诗馀,故其所造独工。盖以沉挚之思而出之必浅近,使读之者骤遇之,如在耳目之表,久诵之,而得隽永之趣,则用意难也。以狷利之词而制之实工炼,使篇无累句,句无累字,图润明密,言如贯珠,则铸词难也。其为体也纤弱,明珠翠羽,尚嫌其重。何况龙鸾,必有鲜妍之姿,而不藉粉泽,则设色难也。其为境也婉媚,虽以惊露取妍,实贵含蕴不尽,时在低徊唱叹之际,则命篇难也。宋人专事之,篇什既富,触景皆会,虽高谈大雅,而亦觉其不可废也。
○疏名
都穆曰:满庭芳,取柳柳州“满庭芳草积”。玉楼春,取白香山“玉楼宴罢醉馀春”。霜叶飞,取杜子美“清霜洞庭叶,故欲别时飞”。宴清都,取沈隐侯“朝上阊阖宫,夜宴清都阙”。又云:风流子,出刘良文选注,言其风美之声,流於天下,子者,男子通称。荔枝香,出唐书,贵妃生日,命小部奏新曲未有名,适进荔枝,故以名曲。解语花,出天宝遗事,亦明皇称贵妃语。解连环,出庄子,连环可解。华胥引,出列子,梦游华胥之国。塞垣春,出後汉鲜卑传。玉烛新,出尔雅。此载南濠诗话者。
杨慎曰:词句多取诗句,如蝶恋花,取梁元帝“翻阶蛱蝶恋花情”。满庭芳,取吴融“满庭芳草易黄昏”。点绛唇,取江淹诗“白雪凝琼貌,明珠点绛唇”。鹧鸪天,取郑嵎诗“春游鸡鹿塞,家在鹧鸪天”。惜馀春,取太白赋语。浣溪沙,取杜少陵诗。青玉案,取四愁诗语。西江月,取卫万诗“只今惟有西江月,曾照吴王宫里人”。踏莎行,取韩翃“踏莎行草过春溪”。萧湘逢故人,柳恽诗也。粉蝶儿,毛滂词与花同活句也。菩萨蛮,西域妇人髻也。苏幕遮,高昌女子所戴油帽。尉迟杯,尉迟敬德饮酒必用大杯也。兰陵王,王入阵必先,言其勇也。生查子,查即古槎字,张骞事也。多丽,张均妓名,善琵琶者也。念奴娇,玄宗宫人念奴也。见词品。
胡应麟曰:点绛唇、青玉案等名,杨说或协。馀皆偶合,未必出自诗中。“满庭芳草易黄昏”,形容凄寂,词名仅满庭芳三字,岂应出此,岂应出此。生查子,谓古槎字,合之博望意亦不贯。菩萨蛮,谓南国人危髻金冠故名,非专指妇人髻也。尉迟大杯,正史无考,乃引南剧为据。鹧鸪天,谓郑嵎诗,则春游鸡鹿塞,鸡鹿塞当入何调。愚按用脩、元敬,俱号博综,过於求新,遂多琐漏。如一满庭芳也,元敬谓谓本柳州,用脩谓本吴融,果何自欤,说载笔丛。
沈际飞曰:按南北剧与调同名者颇多,小令之捣练子、点绛唇、卜算子、谒金门、忆秦娥、浪淘沙、鹧鸪天、步蟾宫、鹊桥仙、夜行船、梅花引等。中调之一剪梅、唐多令、十拍子、青玉案、行香子、天仙子、风入松、剔银灯、祝英台近、满路花、意难忘等。长调之满江红、尾犯、满庭芳、烛影摇红、念奴娇、绛都春、高阳台、喜迁莺、东风第一枝、二郎神、花心动等,皆南剧引子。小令之柳梢青、贺圣朝,中调之醉春风、蓦山溪,长调之声声慢,八声甘州、桂枝香、永遇乐、沁园春、贺新郎,皆南剧慢词。
《柳塘词话》曰:唐宋诸词、花闲、草堂,习久传多,僻调异名,每置不问。近来异体怪目,渺不可极,故词选须用旧名。如本草志药,一种数名。必好称新目,徒惑视听,无裨方理,犹必辨以宫律,溯之原起,乃为有当。若後人自度,或前後凑合,更立新名,则吾岂敢定哉。
○按律
杨万里曰:作词有五要,第一按律,其次择腔。如十一月须用正宫,元宵词须用仙吕宫。当遇事以别之,月令以准之。宋之大祀、大恤,则用六州歌头。可以例定,而不可以名拘者也。黄昇曰:按周美成瑞龙吟,自章台路至归来旧处,是第一段。自黯凝伫至盈盈笑语,是第二段。谓之双拽头,属正平调。属正平调。自前度刘郎以下,即犯大石调,是第三段。到发骑晚以下,再归正平调。诸本於吟笺赋笔下分段者,非体也。
古今乐录曰:姜尧章词,花庵备载无遗。若湘月、翠楼吟、惜红衣诸腔,不得其调,难入管弦也。
杨万里曰:作词能依句者少,词若歌韵不协,奚取哉。或谓善歌者能融化其字,殊不详制作转摺,用或不当,正旁偏侧,凌犯他宫,非复本调,所以宫律之重也。如塞翁吟之衰疯,帝台春之不顺,隔浦莲之奇煞,斗百花之无味,是择腔又在按律之後,不可不较量耳。
钱谦益曰:张南湖少从王西楼刻意填词,必求合某宫,合某调,某调第几声,其声出入第几犯,抗坠圆美,以期合作,谓之当行。余对之曰,南湖图谱,俱系习见诸体,一按字数多寡,句读平仄,至宫律之学,尚隔一尘。试览乐章集中,有同一体而分载石大、歇指,较之多寡平仄,更大有别,此理亦近人未解。
沈际飞曰:所谓宫调者,黄钟宫、南吕宫、无射宫、中吕宫、正宫、仙吕宫、歇指调、高平调、大石调、小石调、正平调、越调、商调,此十三条曲律也。以南北剧引用诗馀较之,尚有林钟宫、双调、般涉调、道宫、散水调、琴调,共一十九条。然诗馀有名同而所入之宫调则异,字数多寡亦因之异者。亦有字数多寡则异,而所入之宫调则同者。
雍熙乐府曰:黄钟宫,宜富贵缠绵。正宫,宜惆怅雄壮。大石调,宜风流蕴藉。小石调,宜旖旎妩媚。仙吕宫,宜清新绵远。中吕宫,宜高下闪赚,南吕宫,宜感叹伤惋。双调,宜健捷激枭。越调,宜陶写冷笑。商调,宜凄怆怨慕。林钟商调,宜悲伤宛转。般涉羽调,宜拾缀坑堑。歇指调,宜急并虚揭。高平调,宜涤荡滉澜。道宫,宜飘逸清幽。角调,宜典雅沉重。此以诗馀之约法,而为歌曲之元声也。
沈雄曰:前人既用宫律,岂古者可被管弦,今则不详谱例哉。家词隐先生,作古今词谱,分十九调,一黄钟、二正宫、三大石、四小石、五仙吕、六中吕、七南吕、八双调、九越调、十商调、十一林钟、十二般涉、十三高平、十四歇指、十五道宫、十六散水、十七正平、十八平调、十九琴调,一按旧律所辑,俱唐宋元音。然有以黄钟之喜迁莺而为正官之喜迁莺、南吕之喜迁莺者,别宫参互亦可也。即以小令夏竦之喜迁莺,与长调吴礼之之喜迁莺同一黄钟者,字数多寡无论也。又以皇甫松之平韵天仙子,与张先之仄韵双调天仙子,同一黄钟者,声韵平仄无论也。有以徐昌图之临江仙为仙吕,而牛希济之临江仙为南吕者,其宫调自别亦可也。此即沈天羽云,南剧越调过曲小桃红,与正宫过曲小桃红异者。盖以一二证之,世有解人,幸以教我。
陈旸乐书曰:五行之声,所司为正,所欹为旁,所斜为偏,所下为侧。正宫之调,正犯黄钟宫,旁犯越调,偏犯中吕宫,侧犯越角之类。乐府诸曲,自昔不用犯声。唐自天后末年,剑器入浑脱,始为犯声。以剑器宫调,浑脱角调,以臣犯君也。明皇时乐人孙处秀善吹笛,好作犯声,亦郑卫之变也。
柴绍炳曰:论古词而由其腔,则音节柔缓,无驰骤之法。论古词而由其调,则诸调各有所属。後人但以长短分之,不复总是某调在九宫,某调在十三调。竞制新犯名目,不知有可犯者,有必不可犯者。如黄钟不可先商调,商调不可与仙吕相出入,是必须审音律也。
沈雄曰:宣政间诸公,自制乐章,有侧犯,若尾声犯一名碧芙蓉,张子野所制词也。凄凉犯、花犯念奴,姜尧章所制词也。别有史邦卿玲珑四犯,仇山村八犯玉交枝,又有花犯咏梅。倒犯一名吉了犯,南方鸟有秦吉了。按啸馀、萃编、明辨诸书,谓倒犯之即花犯。殊不知花犯为小石调,倒犯为仙吕宫,同於一百二十字,是又不可不按律也。
○详韵
宛委馀编曰:沈休文始为四声,梁高祖雅不好之,问於周舍,舍对天子圣哲四字。於今声调既自有别,诸家取舍,亦复不同。吴楚则时伤轻浅,燕赵则多为重浊,秦陇则去声为入,梁益则平声似去,又支、脂、鱼、虞、共为一韵,先、仙、尤、侯俱论是切。因取韵略、音谱等书参伍之。当时遂有法言撰本,长孙讷言笺注,各各增加焉。即唐人小令,务遵为金科玉律,汪少宽假,至宋成广韵,共二万六千一百九十四字,始有颁韵应制诸词。
宛委馀编曰:沈韵之兴也,元周德清以中土台音胜之,又以三声而夺四声。其所举平声,如靴在戈韵。单、邪、遮、嗟却在麻韵。靴不押车,车却协麻。元、暄、鸳、言、褰、焉俱不协先。烦、翻、不协寒、山,却与魂、痕同押。其音何以相着。灰不协挥,杯不协裨,杯不协裨,梅不协糜,雷不协羸。必押梅为埋,雷为来,方与台协。如此呼转,亦非鴂舌而何。然据宋词应制体,则德清之所持未必是,而其所攻未必非也。
雅韵序曰:卓氏中州之韵,中州者,中山赵地。北音惟中山为正,南不过定远,北不过彭城,东不过江浦,西不过睢阳,四境千里,过其境则土音生矣。惟北方无乡谈,其音谓之台,台从上声言也。其言无入声,以入声为三声之用。谓北人有台辅之像,其声出乎丹田,发乎胸臆,黄钟、宫商之音也,故重厚而沈雄。其中山之音,重之清者也,故为音律之用。若南方之音多入声,出乎唇齿舌腭之间,角徵羽之音也,故轻浮而雌浅。谓之南音曰蛮,其吴、越、闽、广、荆、湖、溪、洞之地,皆有乡谈,谓之彝语,谓之鴂舌,非译不通,故不入五音之内。今以三声内收入声为北音之用,而无音切者何。以入声之变为三声,故无切。宋应制词赋,类遵颁韵,如此者,庶使有所持循後不渐失之通韵耳。明正统辛酉臞仟叙。
陶宗仪韵记曰:本朝应制颁韵,仅十之二三,而人争习之。户录一编以粘壁,故无定本。後见东都朱希真,复为似韵,亦仅十有六条。其闭口侵寻、监咸、廉纤三韵,不便混入,未遑校雠也。鄱阳张辑始,始为衍义以释之。洎冯取洽重为缮录增补,而韵学稍为明备通行矣。值流离日,载於掌大薄蹄,藏於树根盎中,湿朽虫蚀,字无全行,笔无明画,又以杂叶细书如半菽许。愿一有心斯道者详而补之。然见所书十六条与周德清所辑,小异大同,要以中原之音,而列以入声四韵为准,南村老人记。
词品曰:沈韵不合声律,今人守之如金科玉律。无他,今诗学李、杜,李、杜本六朝,相袭而不敢革也。填词自可通变,如朋字与蒸字同押,打字与等字同押,挂字、画字与怪字、坏字同押,是鴂舌之病。周德清著中原音韵矣,乃宋填词已有开先者,盖真见在人心目,而约而同耳。试举苏东坡一斛珠云:“洛城春晚。垂杨乱掩红楼半。小池轻浪纹如篆。烛下花前,曾醉离歌宴。自昔风流云雨散。关山有限情无限。待君重见寻芳伴。为说相思,目断西楼燕。”篆字据沈韵在上韵,本属鴂舌,苏特正之也。蒋竹山女冠子云:“蕙花香也。雪晴池馆如画。春风飞到,宝钗楼上,一片笙歌,琉璃光射。而今灯谩挂。不是暗尘明月,那时元夜。况年来、心懒意怯,羞与闹蛾争耍。江城人悄初更打。问繁华谁解,再向天公借。剔残灯炧,但梦里隐隐,细车罗帕。吴笺银粉砑。待把旧家风景,写成闲话。笑绿鬟邻女,倚窗犹唱,夕阳西下。”是驳正沈韵画及挂话及打字之谬也。吕圣求感皇恩云:“寒食不多时,牡丹初卖。小院重帘燕飞碍。昨宵风雨,尚有一分春在。今朝犹自得,阴晴快。熟睡起来,宿酲微带。不惜罗襟揾眉黛。日长梳洗,看花阴移改。笑拈双杏子,连枝戴。”此连拈数韵以见酌古斟今之妙。
《词统》曰:从来有韵无书,自五七言近体出而有诗韵,至元人乐府出而有曲韵。唐小令原遵沈韵,宋慢词类因颁韵。沈际飞所谓诗韵严而不凡,在词当并其独用为通用者綦多,曲韵近矣。然以上支、纸、寘分作支、思韵,下支、纸、寘分作齐、微韵,上麻、马、祃分作家、麻韵,下麻、马、祃分作车、遮韵,而入声隶之平上去三声,则曲韵不可以为词韵明矣。近代不审,词韵迭出,将词韵不亡於无而亡於有,可深叹也。邹程村曰:词韵本无萧画,作者遽难曹随,分合之间,辨极铢黍。宋词有通用至数韵者,有忽然出一韵者。有数人如一辙者,有一首而仅见者。後人不察,利为轻便,一韵偶侵,遂及他部,数字相引,竟及全文。此毛氏一人通谱全族通谱之喻为相类也。学者切戒夫通病恪遵为成式,并举习见者为绳尺,自免驳议於後人,然无遽以鲁男子之不可,学柳下惠之可也。
赵千门曰:诗韵中平声十灰、十三元,上声十贿、十三阮,去声十卦、十一队、十四愿,皆令人之割半分用者也。今考宋词,凡此等类,一概不分,悉依诗韵原本。如稼轩沁园春用灰韵,少游千秋岁用队韵,俱全用不分。将以宋人为全遵沈韵耶,其不遵者乃十之八九。考白乐天长相思词用支、微韵,已与灰半通用。唐人守沈韵如山,而作词已透宋人之韵。况各韵分半,洪武正韵亦然。作者当遵有宋辛、秦诸公多仍唐韵,然亦不必相沿也。
赵千门曰:入声最难牵合,颁韵分为四韵,今人亦别立五韵,亦就宋词中较其大略以为区别耳。今检者词如去矜者十之七,彼此牵混者亦什之三,即如物、部等字押於昔词绝少,其仅见者,东坡念奴娇,物与雪、灭、发、杰等同押。介甫雨淋铃,物与吃、窟、没、渤同押,似物部当通用月、曷等部矣。而念奴娇不免杂用壁字,雨淋铃不免杂用出字,何为两俱入於质、陌韵乎。至于稼轩满江红,物部全与质、陌部同押,是又与质、陌通矣。再考洪武正韵,物部亦并入质、陌部者,及历考唐宋物部有时单通用月、曷。有时与质、陌、月、曷等共通者。前辈既以游移,今日仍无畛域,此道将流於漫漶无极矣。故守韵宜严也,今当以去矜所分者分之。
毛驰黄曰:词韵大约平声独押,上去声通押。然间有三声通押者,如西江月、少年心、换巢鸾凤之类。故去矜於每部韵俱总统三声,如东、董、江、讲,以平声贯上去,而弁之名曰三声,而止列二声,而中又分平仄凡十四部。至于於入声无与平上去三声通押之法,故後又别列为五部。
毛驰黄曰:沈谱取证古词,惟以名手雅篇,灼然无弊者为准。乃有秦观秋闺,慢、暗累押。仲淹怀旧,外、泪莫辨。邦彦美人,心、云并陈。少隐禁烟,南、天杂叶。稼轩诸作,歌、麻通用。李景春恨,本支、纸韵,而中阑入来字。其他固未易细数,当时便已从逸。世鲜通人,传讹至今,莫能弹射。而翦才劣手,苦於按谱,似更利其疏漏,难矣。至於稼轩南柯子新开河词,本佳、蟹韵,而起韵则用时字。欧阳修踏莎行离别词,本支、纸韵,而末用外字。姜夔疏影咏梅词,本屋、沃韵,而中用北字。柳永送征衣词,本江、讲韵,而末用遥字。当是古人误处,未宜因以为例,所以不能概责之後来也。
陆尽恩曰:今以古词参之音律,以正当世词用曲韵之病者。曲韵宗中原音韵,四声通用,而入声不列。考之唐宋词家,概无是例。至於肱、轰、崩、烹、盲、弘、鹏等字,词韵收入庚、梗韵者,而曲韵收入东、钟韵。浮字收入尤、有韵者,而曲韵收入鱼、模韵。则曲韵之不通於词韵昭然矣。或曰,德清曲韵不可遵,洪武正韵所必遵也。夫正韵作词,不无格,且晚近为词韵者,利於易押,苟且傅会所臻,将古诗风雅而亦以词韵例之乎。
○本意
胡应麟曰:菩萨蛮、忆秦娥,为诸调之祖,後无与调名相符者,犹乐府然。题即词曲之名也,调即词曲之声也。宋人填词绝唱,如流水孤村,晓风残月等编,皆与调名了不相合,而王晋卿人月圆,谢无逸渔家傲,殊碌碌无闻,则乐府所重在调不在题明矣。+
沈际飞曰:唐词多述本意,有调无题,如临江仙赋水媛江妃也。天仙子,赋天台仙子也。河渎神,赋祠庙也。小重山,赋宫词也。思越人,赋西子也。有谓此亦词之末端者。唐人因调而制词,命名多属本意,後人填词以从调,故赋咏可离原唱也。
○虚声
胡仔曰:七言八句,与七言四句,见诸歌曲者,今止瑞鹧鸪、小秦王耳。瑞鹧鸪犹依字易歌,若小秦王必杂以虚声,乃可歌也。
杨慎曰:唐人曲调,皆有词有声,而大曲又有艳,有趋,有乱,词者其歌诗也。声者若羊吾夷、伊那何之类。艳在曲之前,趋与乱在曲之後,亦犹吴声西曲前有和,後有送也。
沈雄曰:词品以艳在曲之前,与吴声之和,若今之引子,趋与乱在曲之後,与吴声之送,若今之尾声,则是羊吾夷、伊那何,皆声之馀音联贯者。且有声而无字,即借字而无义。然则虚声者,字即有而难泥以方音,义本无而安得有定谱哉。夫唐词以一章为一解,伧歌以一句为一解,古今乐录曾述之矣。余以近代吴歌犹有乐府遗意,腔调如是,而词义之变轻重流递,反复联合,且有迟其声以媚之,如那何二字之类,俱化作数字,亦大有方音在焉。
○小令
张炎曰:词难於小令,如诗难於绝句。一阕不过十数句,一句着闲字不得,更末句最当留意,惟有有馀不尽乃佳。
倚声集曰:小令不学花间,当效欧、晏、秦、黄。夫花间之绮琢处,於诗为靡,於词如古锦,ウ然异色。若欧、晏,则饶蕴藉,秦、黄,则最生动,更有一唱三叹之致。
王士礻真曰:南宋长调,如姜、史、蒋、吴,有秦、柳所不能及者。北宋小令,如晚唐绝句,以刘宾客、杜紫薇为绝诣,时出供奉、龙标一头地。
○中调
沈际飞曰:唐人长短句,小令耳,後衍为中调、长调,其故以换头双调联合之者,中调也。复系之以近,以犯以慢分别之,如院本之名犯、名赚、名破之类。且顾从敬编辑草堂,以臆见分之,後遂相沿耳。沈雄曰:唐宋作者,止有小令曼词。至宋中叶而有中调、长调之分,字句原无定数,大致比小令为舒徐,而长调比中调尤为婉转也。今小令以五十九字止,中调以六十字起,八十九字止,遵旧本也。
○长调
张炎曰:作慢词须看题目,先择曲名,然後命意。思其头何如起,尾声何如结,然後选韵,然後述曲,最要过变,不可断了曲意。
《柳塘词话》曰:唐人率多小令,尊前集载唐庄宗歌头一阕,不分过变,计一百三十六字,为长调之祖,苦不甚佳。按歌头系大石调,别有六州歌头,不调歌头,皆宜音节悲壮,以古兴亡事实之,良不与艳词同科者。
梅墩词话曰:词贵柔情曼声,弟宜於小令。若长调而亦喁喁细语,失之约矣,惟沈雄悲壮,情致,方为合作。其多有不转韵者,以调长势散,恐其气不贯也。如俞彦所云,意窘於侈,字贫於复,气竭於鼓,鲜不纳败。
○换头
张炎曰:要知换头不可断了曲意,如白石云:“曲曲屏山,夜深独自甚情绪。”於过变则云:“西窗又吹暗雨。”此则曲意不断矣。
刘体仁曰:换头处不欲全脱,不欲明粘。能如画家开阖之法,一气而成,则神味自足,有意求之不得也。宋人多於过变处言情,然其气忆全於上段矣。另作头绪,便不成章。至如东坡贺新郎“乳燕飞华屋”,其换头“石榴半吐”,皆咏石榴。卜算子“缺月挂疏桐”,其换头“缥缈孤鸿影”,皆咏鸿,又一变也。
沈雄曰:法曲之起,多用绝句,或皆单调,教坊记所载是也。乐府所制,有用叠者。今按词则云换头,或云过变,犹夫曲调之为过宫也。宋人三换头者,美成之西河、瑞龙吟,耆卿之十二时,戚氏、稼轩之六州歌头、丑奴儿近,伯可之宝鼎现也。四换头者,梦窗之莺啼序也。
○起句
张炎曰:司之语句,太宽则率易,太工则苦涩。如起头八字相对,须着一字眼,如诗眼同。若八字既工,下句例可少宽,庶不窒塞,约莫太宽易,又着一句工致者,便精粹,此词之关键也。
沈雄曰:起句言景者多,言情者少,叙事者更少。大约质实则苦生涩,有清空则流宽易。换头起句更难,又断断不可犯此。所以从头起句,照管全章及下文,换头起句,联合上文及下段也。
○结句
刘体仁曰:词之起最难,而结更难於起,不欲转入别调也。“呼翠袖为君舞”,“倩盈盈翠袖揾英雄泪”,便是一法。须结得“不愁明月尽,自有夜珠来”之妙。若美成“任舞休歌罢”,则何以称焉。
沈雄曰:结句如水龙吟之“作霜天晓”,“系斜阳缆”,亦是一法。如忆少年之“况桃花颜色.,好事近之”放真珠帘隔.,紧要处前结,如奔马收缰,须勒得住,又似住而未住。後结如众流归海,要收得尽,又似尽而不尽者。
○辨句
词衷曰:近人多据图谱,啸馀谱二书,平仄差,而又半黑半白以分别之。其中虚实句读,每置不论,且载词太略。如字数稍有起结相类,遂讠为为一调矣。明辨一书,多遵啸馀谱,舛错更甚,或逸本名,或列数调,或分讠为字,甚则以衬字为实字,则有增添字数之讠为。以上二字可联在下句,以下三字可截在上句,则又错乱句读之讠为。成谱岂可如是,是不可不辨句也。
《柳塘词话》曰:俞彦云,词全以调为主,调全以字之音为主。音有平仄,大有必不可移者,间有可移者。仄有上去入,大有可移者,间有必不可移者。任意出入,失其由来,有棘喉涩舌之病。余则先整其词句平仄之粘,务遵彼宫调阴阳之律。纵奇才博洽,僻字尖新,有不得称为当行者。此余从音律家学之传。虽曲更严於词,词或宽於诗,有不能任意为之者。柳塘词话曰:五字句起结自有定法,如木兰花慢首句,“拆桐花烂熳”,三奠字首句,“怅韶华流转”,第一字必用虚字,一如衬字,谓之空头句,不是一句五言诗可填也。如醉太平结句,“写春风数声”,好事近结句,“悟身非凡客”,可类推矣。如七字句在中句,亦有定法。如风中柳中句,“怕伤郎,又还休道”,春从天上来中句,“人憔悴,不似丹青。”句中上三字须用读断,谓之折腰句,不是一句七言诗可填也。若据图谱,仅以黑白分之,啸馀谱以平仄协之,而不辨句法,愈见舛错矣。
○叠句
沈雄曰:两句一样为叠句,一促拍,一曼声。潇湘神、法驾导引,一气流注者,促拍也。东坡引,“雄心消一半,雄心消一半”,不为申明上意,而两意全该者,曼声也。体如是也。若吕居仁之“恨君不似江楼月,南北东西。南北东西。只有相随无别离”,是承上接下,偶然戏为之耳。
○对句
周德清曰:作词十法,始即对耦,有扇面对,重叠对,救尾声对。赵元镇满江红云:“欲往乡关何处是,正水云浩荡连南北。”又,“欲待忘忧须是酒,奈酒行欲尽愁无极”,此即扇面对也。俞彦曰:词中对句,须是难处,莫认为衬句。正惟五言对句、七言对句,使读者不作对疑尤妙,此即重叠对也。
沈雄曰:对句易於言景,难於言情。且开放则中多迂滥,收整则结无意绪,对句要非死句也。牛峤之望江南,“不是鸟中偏爱尔,为缘交颈睡南塘”,其下可直接“全胜薄情郎”,此即救尾对也。
周雪客曰:稼轩对句,如“对郑子真岩石卧,赴陶元亮菊花期”,生硬不可按歌。固不若丁飞涛之“懒对虱嫌嵇叔拙,贪来鬼笑伯龙痴”,用事用意为有情致。####○复字
卓人月曰:诗中一句连三字者,“夜夜夜深闻子规”,“日日日斜空醉归”,此非叠字也。如醉春风、钗头凤、摘红英、惜分钗等曲,方有复字,尤更难於落句者,以全在气足韵足耳。刘体仁曰:复字亦良不易,错错与忡忡之类,须是另出,不是上文又不离上段句意乃善。
○衬字
张炎曰:词之语句,若惟叠以实字,读之且不贯通,况付雪儿乎,合用虚字呼唤。一字如正、但、任、况之类,两字如莫是、又还之类,三字如更能消、最无端之类,要用之得其所。
沈雄曰:调即有数名,词则有定格,其字数多寡,句读平仄,韵脚叶否较然,少有参差,委之衬字,缘文义偶不联缀,或不谐畅,始用一二字衬之。究其音节之虚实,寻其正文自在,如沈天羽所引南北剧中,这字、那字、正字、个字、却字,不得认为别宫别调。
○转韵
沈雄曰:转韵须有水穷云起之势,若重叠金、虞美人、醉公子、减字木兰花,谓之四换头,以其四转韵也。他如荷叶杯、酒泉子、河传等曲,如不转韵,岂不谓之好语零碎也乎。
○藏韵
周谷曰:换头二字用韵者,长调颇多,中间更有藏韵,木兰花慢,惟屯田得音调之正。盖倾城、盈盈、欢情,於第二字中有韵。且如定风波、南乡子、隔浦莲,岂可冒昧为之。
沈雄曰:水调歌头,间有藏韵者。东坡明月词,“我欲乘风归去,惟恐琼楼玉宇”,後段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”,谓之偶然暗合则可,若以多者证之,则问之笺体家,未曾立法於严也。
○排调
沈雄曰:唐人歌词,皆七言而异其名。渭城曲为阳关三叠,杨柳枝复为添声,若采莲、竹枝,当日遂有排调。如竹枝女儿,年少举棹,同声附和,用韵接拍之类,不仅杂以虚声也。
○衍词
沈雄曰:衍词有三种,贺方回衍“秋尽江南叶未凋”,陈子高衍“李夫人病已经秋”,傅和旧时而为添声也。花非花,张子野衍之为御街行。水鼓子,范希文衍之为渔家傲,此以短句而衍为长言也。至温飞卿诗云:“合欢桃核真堪恨,里许原来别有人。”山谷衍为词云:“似合欢桃核,真堪人恨,心儿里有两个人人。”古诗云:“夜阑如秉烛,相对如梦寐。”叔原衍为词云:“今宵剩把银缸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”以此见为诗之馀也。
○集句
《柳塘词话》曰:徐士俊谓集句有六难,属对一也,协韵二也,不失粘三也,切题意四也,情思联续五也,句句精美六也。贺裳曰:集之佳者亦仅一斑斓衣也,否则百补破衲矣。介甫虽工,亦未生动。沈雄曰:余更增其一难,曰打成一片,稼轩俱集经语,尤为不易。
沈雄曰:苏长公南乡子云:“怅望送金杯。[杜牧]渐老逢春能几回。[杜甫]花满楚城愁远别。[许浑]情怀。何况青丝急管催。[刘禹锡]吟断望乡台。[李商隐]万里归心独上来。[许浑]景物登三闲始见。[杜牧]徘徊。一寸相思一寸灰。[李商隐]”近代番锦集中,朱竹点绛唇咏风云:“洒露飘烟。[包佶]无情有恨何人见。[皮日休]罗帏舒卷。[李白]算待花如霰。[王维]听不闻声。[韩愈]紫陌传香远。[陈翥]阳春半。[崔]柳长如线。[李贺]舞态愁将断。[郑]”词则佳矣,但取其义之吻合,不求其句之割切也。律陶集杜,自昔已然,止用七言五言也。即调中对句、结句之工巧,或出人意表,若内用二字、三字、四字,当割切之於何人,而注为某某句乎。
○回文
邹氐谟曰:回文之就句回者,自东坡、晦庵始也。其通体回者,自义仍始也。近代张纟延以一首律诗,而回作一首填词。董以甯、毛重倬,有一首而回作两调者。文人慧业,曲生狡狯。
张纟延律诗一首,向作舞春风,昔有此体,近复回作虞美人调者:“是边柳色春将半。枝上莺声唤。客游晓日绮罗稠。紫陌东风弦管,咽朱楼。少年抚景惭虚过。终日看花坐。独愁不见玉人留。洞府空教燕子,占风流。”沈雄曰:东坡菩萨蛮四时词,是名倒句。即晦庵之春恨,词义亦隐,如“晚红飞尽春寒浅,浅寒春尽飞红晚”,卒章云:“长恨送年芳。芳年送恨长。”犹不失体,若丘琼山之秋思,卒章云:“寒光月影斜。横透碧窗纱。”平粘已失,句意又倒,此只可用倒句,而不可作回文者也。
○隐字
词综曰:踏青游一词为赠妓崔念四之作,政和间士人所制,隐念四字。词云:“识个人人,恰止二年欢会。以赌赛、六只浑四。向巫山重重去,如鱼水。两情美。同倚画楼十二。倚了叠学重倚。两日不来,时时在人心里。拟问卜、尝占归计。拚三八清斋,望永同鸳被。到梦里。蓦然被人惊觉,梦也有头无尾。”沈雄曰:秦少游水龙吟“小楼连苑横空”,隐娄东玉字。南柯子“一钩斜月挂三星”,隐陶心儿字。何文缜虞美人“分香帕子柔蓝腻,欲去殷勤惠”,隐惠柔字。兴会所至,自不能已,大雅之作,政不必然。若黄山谷两同心云:“你共人女边着子,争知我们里担心。”隐好闷两字。总因“黄绢幼妇,外孙齑臼”八字作俑,而下流於“秋在人心上,心在门儿里”,便开俚浅蹊径。
○隐括词
贺裳曰:东坡隐括归去来词,山谷隐括醉翁亭记,两人固是好手,终堕恶趣。
沈雄曰:东京士人隐括东坡洞仙歌为玉楼春,以记摩诃池上之事,见张仲素本事记。鲁直隐括子同渔父词为鹧鸪天,以记西塞山前之胜,见山谷词。是真简而文矣。
○福唐体
《艺苑卮言》曰:陶渊明止酒用二十止字,梁元帝春日用二十二春字,一时游戏不足多尚。然如宋词,东坡之皂罗特髻,连用七采菱拾翠字,书舟之四代好,连用八好字,亦有不可解者,何独福唐体而疑之。
蓉城集曰:欧阳炯清平乐,通首十春字。初在句首,既入句中,始则单行,旋而双见。安顿变化,究不若高宾王卜算子,全用春字,亦复警切,复生动。
沈雄曰:山谷阮郎归,全用山字为韵。稼轩柳梢青,全用难字为韵。注云,福唐体,即独不木桥体也。竹山如效醉翁也字,楚辞些字、兮字,一云骚体即福唐也,究同嚼蜡。
○和韵
张之曰:词不可强和人韵,若曲韵宽平,庶可赓和。倘险韵为人所先,牵强塞责,句意何以融贯乎。和词如东坡杨花起句,质夫合让一头地,後段愈出愈奇,压倒今古。
沈际飞曰:张杞和花间集,凡四百八十七首。篇篇押韵,未免拘牵,字字求新,变饶生凿,惟甘州遍“鸿影又被战尘迷”一句差胜。
沈雄曰:古者歌必有和,所以继声也。倡予和汝,诗咏箨兮。调高和寡,曲推白雪。至一韵而为之数回往复,长庆之元、白,松陵之皮、陆,实滥觞焉。属和工而格愈降矣。苏、黄间一为之,辛、刘复为迭出,顾其才力优为之,此犹夫绝尘远驭之才技,不驰逐於康庄大堤,而骤於崖峭壁,若不藉此无以擅长者。余作周勒山闲情集序云然。
江尚质曰:乱仙鹊桥仙七夕词,以八煞字为韵,“尤云寸正欢浓,但只怕来朝初八。年年此际一相逢,未审是甚时结煞。”张于湖醉罗歌闺情词,以毒蹴字为韵,“多情早是眉峰蹙。一点秋波,闲里觑人毒。归来想见樱桃熟,不道秋千,谁伴那人蹴。”此限韵之险者。张枢言席上,刘巨济、僧仲殊在焉。命作西湖词,巨济口占云:“凭谁好笔。横扫素缣三百尺,天下应无。此是钱塘湖上图。”仲殊应声云:“一般奇绝。云澹天高秋夜月。费尽丹青。只这些儿画不成。”又命赋梅花词,仲殊先吟云:“江南二月。犹有枝头千点雪。邀上芳樽。却占东君一半春。”巨济续和云:“尊前眼底。南国风光都在此。移过江来。从此江南不复开。”盖减字木兰花也,和句又是一法耳。
○节序
张炎曰:昔人咏节序,付之歌喉者,不过为应时纳祜之作。所谓清明“拆桐花烂漫”,端午“梅霖乍歇”,七夕“炎光谢”,若律以词家风度,则俱未然。岂如周美成解语花咏元夕,史邦卿东风第一枝咏立春,不独措语精粹,且见时序风物之感。若易安永遇乐咏元夕云:“不如向帘儿下,听人笑语。”亦自不恶,如以俚词,歌於坐花醉月之下,为真可惜。
杨慎曰:冯双溪之评胡浩然词,立春喜迁莺,先纪节序,次述宴会,末归应时纳祜,要有感慨思致。
○咏物
贺裳曰:曾见姜尧章论双双燕咏燕词,不称其“软语商量”,而赏其“柳昏花暝”。正姚铉所谓赋水不当言水,而言水之左右前後也。尚未若张功父满庭芳,月洗 酲桐一阕,不惟曼声胜其高调,而形容细如毫发,又皆姜词所未发者。
沈雄曰:咏物入妙之句,如杜衍咏荷,“真珠零落难收拾”。刘才邵咏夜度娘,“一抹微云淡秋月”。若贺方回“淡黄杨柳带栖鸦”,秦处度,“藕叶清香胜花气”,王阮亭、程村辈所云,取形不如取神也。
沈雄曰:紫薇词,“罗帕分柑霜落齿,冰盘剥芡珠盈掬”。安陆词“晴鸽试瓴风力软,雏莺弄舌春寒薄”,杨慎特举之为咏物之工。今弹指词中,有“清脆铃声檐鸽夜,悠扬灯影纸鸢风”,清新亦未有人道。沈雄曰:即贺黄公咏燕词,“斜日拖花,微风扑絮”,如读柳塘花坞时,便觉春光骀宕。王阮亭赠雁词,“水碧沙明,参横月落,还向潇湘去”,又绝似筝声玉指,俱在行间也。
张炎曰:词之赋梅,惟白石暗香、疏影二曲,自立新意,诚为绝唱。李白云:“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颢题诗在上头。”令作梅词者,不能为怀。
张炎曰:诗固难於咏物,词为尤难。体认稍真,则拘而不畅。摹情差远,则晦而不明。要须收纵联密,用事切合,一段意思,全在结尾声。如史邦卿双双燕咏燕,姜尧章齐天乐咏促织,全章精粹,了然在目,且不留滞於物。
○曲调
沈雄曰:前人有以词而作曲者,断不可以曲而作词。如念奴娇、百了令,同体也,俱隶北曲大石调。起句云:“惊飞幽鸟荡残红,扑蔌脂胭零落。门掩苍苔书院悄,润破纸窗偷瞧。一操瑶琴,一番相见,曾道闲期约。多情多绪,等闲肌骨如削。”又起句云:“太平时节,正山河一统,皇家全盛。宫殿风微仪凤舞,翠霭红云相映。四海文明,八方刑措,田传歌咏。风淳俗美,庶民咸仰仁政。”此等调则词,而语而曲也,不可以不辨。竟有词名而曲调者,如竹枝亦有北曲,词云:“胸背裁绒宫锦袍。续断丝麻杂采绦。红梅风韵海棠娇,樱桃樊素口,杨柳小蛮腰。清高。兰蕙性,不蓬蒿。”如浣溪沙亦有南吕过曲,词云:“才貌撑衣不整。对良宵转觉凄清。似王维雪里芭蕉景。掷果车边粉黛情。灯月彩,少甚麽闹蛾儿,引神仙,隘香车,坠瑟遗琼。”如减字木兰花亦有北曲,词云:“愁怀百倍伤。那更怯秋光。逐朝倚定门儿望。忮昏黄,塞角韵悠扬。”如醉太平亦有北曲,词云:“黄庭小楷。白苎新裁。一篇闲赋写秋怀。上越王古台。半天虹寸残云载。几家渔网斜阳晒。孤村酒市野花开。长吟去来。”毕竟是曲而非词,恐後之集谱者,或以曲调而乱词体也。
●词品下卷
○品词
宋徵璧曰:情景者,文章之辅车也。故情以景幽,单情则露。景以情妍,独景则滞。今人景少情多,当是写及月露,虑鲜真意。然善述情者,多寓诸景,梨花榆火,金井玉钩,一经染翰,使人百思。哀乐移神,不在歌恸也。
沈雄曰:词有写景入神者。尹鹗云:“尽日醉寻春,归来月满身。”後主云:“酒恶时拈花蕊嗅。”亦有言情得妙者,韦庄云:“妾拟将身嫁与,一生休。纵被无情弃,不能羞。”牛峤云:“朝暮几般心。为他情谩真。”抑亦其次,尽人谓言情不如言景,然赵秋官妻所作武林春则云:“人道有情还有梦,无梦岂无情。夜夜思量直到明。有梦怎教成。”纯乎情矣,亦甚脱化而不落俳调。张炎曰:词要清空,不宜质实。清空则古雅峭拔,质实则凝滞晦涩。看白石如野云孤飞,去留无迹。梦窗如七宝楼台,眩人眼目,拆碎下来,不成片段。此清空质实之论。声声慢云:“檀栾金碧,婀娜蓬莱,浮云不蘸芳洲。”前八字恐太涩滞。唐多令云:“何处合成愁,离人心上秋,纵芭蕉不雨也飕飕。”此三句恐亦空疏。
宋徵璧曰:词家之旨,妙在离合,语不离则调不变宕。情不合则绪不联贯。每见柳永,句句联合,意过久许,笔犹未休,此是其病。
毛癸曰:词家惟刻意,後语,浓色,俱赖作者神明。然虽有浅淡处,寻常处,忽着一二乃佳。所以词贵离合。如行乐词,微着愁思,方不痴肥。怨别词,怨别词,忽尔展拓,不为本调所缚,方不为一意所苦,始有生动。
沈雄曰:词至离合处,有不为浅人索解者。“时复见残灯,和烟坠金穗”,“人不见,春在绿芜中”,“梦断采云无觅处,夜凉明月生南浦”,诸语耐人遐想,又岂独开宕者所能参耶。
沈雄曰:山谷谓好词,惟取陡健圆转。屯田意过久许,笔犹未休。待制滔滔漭漭,不能尽变。如赵德麟云:“新酒又添残酒病,今春不减前春恨。”陆放翁云:“只有梦魂能再遇,堪嗟梦不由人做。”又黄山谷云:“春未透。花枝瘦。正是愁时候。”梁贡父云:“扌弃一醉留春,留春不住,“醉里春归”。此则陡健圆转之榜样也。
杨万里曰:填词要立新意,须作不经人道语,或翻前人意,便觉出奇。若氐能炼字,才诵数过,便无精神
张炎曰:词须要出新意,能如东坡清丽舒徐,出人意表,不求新而自新,为周、秦诸人所不能到。辛、刘徒作壮语,於文章政事之暇,游戏笔墨为之。实为长短句诗,以语於新意,则亦勉强云尔也。
毛癸曰:词家意欲层深,语欲浑成。大抵意层深者,语便刻画,语浑成者,意便肤浅,两难兼也。永叔词云:“泪眼问花花不语。乱红飞过秋千云。”此可谓层深而浑成者,又绝无费力之迹。
贺裳曰:词家用意极浅淡,然愈翻则愈妙,周清真满路花云:“愁如春後絮,来相接。知他那里,争信人心切。”甚无聊赖。至陆放翁一丛花云:“从今拚了十分憔悴,图遣个人知。”情滋戚矣。至孙夫人风中柳云:“怕伤郎又还休道。”正如剥蕉,转入转深也。
王阮亭曰:有词翻来极浅,反为入情者。孙葆光云:“双桨不知消息,远汀时起。”洪叔云:“醉来扶上木兰舟,醒来忘却桃源路。”无如查┚云:“斜阳影里,寒烟明处,双桨去悠悠。”翻令人不能为怀。贺裳曰:词虽以险丽为宗,实不及本色语之妙,如李清照云:“眼波才动被人猜。”萧淑兰云:“去也不教知,怕人留恋伊。”魏夫人云:“为报归期须及早,休误妾,一春闲。”吴淑姬云:“一春不忍上高楼,为怕见分携处。”觉红杏枝头,费许大气力,安排得一闹字。
王世贞曰:谢勉仲“染云为幌”,周美成“晕酥砌玉”,秦少游“莺嘴啄花红溜”,蒋竹山“灯摇缥晕茸窗冷”,的是险丽矣,觉斧痕犹在。未若王通叟踏青游诸什,真犹石尉香尘,汉皇掌上也。
沈雄曰:李易安“被冷香消清梦觉,不许愁人不起”,又“於今憔悴,风鬟霜鬓,怕见夜间出去”,杨用脩以其寻常言语,度入音律,殊为自然。但“守著窗儿,独自怎生得黑”,又“酲桐更兼细寸,到黄昏点点滴滴”,正词家所谓以易为险,以故为新者,易安先得之矣。
彭孙曰:词以自然为宗,但自然不从追琢中来,则亦率易无味。如所云绚烂极臻仍归平淡。若使语意淡远者,稍加刻划,镂金错采者,渐近天然,则乎绝唱矣。若无住词之“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”,石林词之“美人不用敛蛾眉,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”,自然而然者也。
杨慎曰:吴梦窗玉楼春云:“茸茸狸帽遮梅额。金蝉罗剪胡衫窄。肩舆争看小腰身,倦态强随闲鼓笛。问称家在城东陌。欲买千金应不惜。归来困顿春眠,犹梦婆娑斜趁拍。”此则深於意态者也。
江尚质曰:花间词状物描情,每多意态,直如身履其地,眼见其人。和凝之“几度试香纤手暖,几回尝酒绛唇光”,孙光宪之“翠袂半将遮粉臆,宝钗长欲坠香肩”是也。
孙琮曰:“感郎不羞赧,回身向郎抱”,六朝乐府便有此等艳情,莫诃词人轻薄。按牛峤词“须作一生扌弃,尽君今日欢”。李後主词“奴为出来难,教君恣意怜”。正见词家本色,但嫌意态之不文矣。
张炎曰:词贵雅正,为物所役,则失雅正之音。耆卿、伯可不必论,美成有所不免。如“最苦今宵,梦魂不到伊行”,如“天便教人,霎时相见何妨”,如“许多烦恼,只为当时一晌留情”,所谓变淳朴为浇漓矣。宋徵璧曰:词称绮语,必清丽相须,但避痴肥,无妨金粉,譬则肌理之与衣裳,钿翘之与环髻,互相映发,百媚斯生。何必裸露,翻称独立。且闺好语,吐属易尽,率露之多,秽亵随之矣。
张渊懿曰:刘云闲云:“烧罢夜香愁万叠,穿花暗避阶前月。”犹自含蕴。如无名氏云:“照人无奈月华明,潜身却恨花阴浅。”则又渐为率露矣。
金粟词话曰:柳耆卿“却傍金笼教鹦鹉,念粉郎言语”,花间之丽句也。辛稼轩“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”,周、秦之妙境也。两公生平无此等词,直是竿头进步,若近似俳体,则流为秽亵矣。
○用语
铁围山丛话云:“寒鸦飞数点,流水绕孤村”,隋炀帝语也。少游满庭芳引用之,“斜阳外,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”。
潘子真云:“杜鹃啼处血成花,梅子黄时雨如雾”,此寇莱公诗也。人但知“梅子黄时雨”为贺方回句。苕溪渔隐曰:汉老念奴娇咏月有“满天霜晓,叫云吹断横玉”,用崔鲁华清宫诗“横玉叫云清似水,满空霜逐一声飞”是也。
徐士俊曰:张仲宗踏莎行云:“醉来扶上木兰舟,将愁不去将人去。”引用李端诗“青枫绿草将愁去,远入吴云暝不还”,此反用之为胜。
沈雄曰:後村清平乐云:“除是无身方了,有身定有闲愁。”特用楞严“因我有身,所以有患”句也。疑是妙悟一流人语。稼轩踏莎行云:“长沮桀溺耦而耕,某何为是栖栖者。”龙洲西江月云:“天时地利与人和,燕可伐与曰可。”用经书语入词,毕竟非第一义。
杨慎曰:词於文章为末艺,非自选诗乐府来,必不能入妙。东坡之“照野イ满イ浅浪,横空暧暧微霄”,用陶潜“山涤馀霭,宇暧微霄”语也。易安之“清露晨流,新桐初引”,全用世说。若在稼轩,诸子百家,行问笔下,驱斥如意矣。如“天气殊未佳,汝定成行否,得且住为佳耳”,此晋贴中无名氏语也。语本入妙,而稼轩引用之。
胡应麟曰:辛词“泛菊杯深,吹梅笛怨”,盖用易安“染柳烟轻,吹梅笛怨”也。两人南渡名流,岂得谓之辛剽李窃乎。
沈雄曰:“断送一生惟有酒,破除万事无过酒”,韩昌黎句。山谷仅去其一字,为西江月云:“断送一生惟有,破除万事无过。”此并用之,袭而愈工也。“拂水双飞来去燕,曲槛小屏山六扇”,和鲁公语也。陈子高衍为谒金门长短句云:“花满院。飞去飞来双燕。红雨入帘寒不卷。晓屏山六扇。”此以词填词,长短而有致也。
○用事
张炎曰:词中用事最难,要紧着题,融化不涩。如姜尧章疏影云:“犹记深宫旧事,那人正睡里,飞近蛾绿。”用寿阳事。又云:“昭君不惯风沙远,但暗忆江南江北。想环月下归来,化作此花幽独。”此皆用事不为所使。
倚声集曰:刘叔安立春怀内水龙吟云:“画栏倚遍东风,闲负却桃花咒。”此用樊夫人事,与已姓相合也。
艺苑雌黄曰:稼轩永遇乐云:“千古江山,英雄无觅、孙仲谋处。寻常巷陌,人道寄奴曾住。可堪回首,佛祠下,一片神鸦社鼓。凭谁问,廉颇老矣,尚能饭否。”稼轩以示座客,客无对者。岳珂曰新篇微觉用事多耳。
徐士俊曰:稼轩六么令,送玉山令陆德隆还吴中,第四句陆云饮羊酪语,第六句陆龟居甫里事,第八句陆绩,第十句陆贾,第十二句陆逊,末句陆羽。先辈特以捃拾见长,而情致则短矣。
沈雄曰:稼轩贺新郎,绿树听啼鴂一首,尽集许怨事,却与太白拟恨赋相似。吴彦高春从天上来一首,全肜琵琶故实。即如沈伯时评梦窗词,用事下语,太晦处人不易知,亦是一病。
○用字
张炎曰:词中有生硬字面,用不得,须是深加煅炼,敲打得响,方得诵歌妥溜,始称本色语。如方回、梦窗,皆善於用字者,多於李长吉|温飞卿中来。然则字面亦词中之起眼处也。
盐,关中谓好为盐。隋曲有疏勒盐,唐曲有突厥盐,庾肩吾“妩媚吴娘笑是盐”,杨慎“懒唱新翻阿鹊盐”,正韵收在去声,与艳字通。古今乐录曰,大曲有艳、有趋、有乱,盐在曲前,趋与乱在曲後。
那,音怒。後汉书曰:“公是韩伯休那。”杜甫“杖藜不睡谁能那”,陈与义“愁世那”。
タ,心所欲也。山谷“心事几曾タ”,孙夫人“半帐春寒起未タ”,李玉“云乱未タ整”。
管,作虚字。刘梦得“惟有垂杨管别离”,宋谦父“自有天公管”,王月小“任老却芦花,西风不管”,张蜕“恼人春不管”。
耍,嬉也。周美成“贪耍不成妆”,蒋竹山“羞与闹蛾争耍。”
萦,弃系也。张南湖“一线碧烟萦藻井”,王阮亭“残篆初萦斗帐垂”。
惹,五摩诘“杨花惹暮春”,孙葆光“六宫眉黛惹春愁”。
嚏,古诗“愿言则嚏”,萧东父“绿窗还嚏否”。
,与同,音溃,洗面也。刘辰翁“绿杨悄”。
舀,音拗。秦观“半缺椰瓢共舀”,元词“轻纨舀断风”。
翠,陆放翁谓高似孙曰:彩帛铺有翠色真红,殊不晓所谓红而曰翠。高曰,嵇康琴赋“新衣翠灿”,班婕妤赋“纷翠灿兮纨素声”,言鲜明也。苏东坡牡丹诗,“一朵妖红翠欲流”。
锁,音所,不与老字同押。齐己“重城不锁梦,每夜自归山”,通叟“重门不销赃相思梦,随意绕天涯”。
否,宋词多以否字为府,与主字,舞字同叶。张仲宗“短梦今宵还到否”。曹元宠谓闽音而通用者。个,宋词“我共影儿两个”,“竹外锦鸠啼一个”,用珂和韵。
可,宋词“煮笋园林,尝梅台榭,有何不可”,“最怜人可可”,“梦依依,可意湖山留我住”,亦是珂和,非嘉华韵。
蘸,毛文锡“倒影蘸轻罗,鞠尘波”,黄山谷“远山横黛蘸秋波”,吴梦窗“游云不蘸芳洲”,可类推也。
费,周美成“衣润费炉烟”,谢勉仲“心情费消遣”,晏小山“莫向花笺费泪行”,本於学书费纸之费。
欠,希真“四望烟波无尽,欠青山”,龙洲“只欠云帆,欠沙鸟,欠渔船”。
做,秦少游“神仙须是闲人做”,刘青田“添黄入柳,点红归杏,都是东风做”。
弄,曹组“风弄一庭花影”,俞克成“花里莺声时一弄”,王士祯“银筝断续连珠弄”。
碾,谢无逸“拢鬓步摇青玉碾”,叶少蕴“雕车南陌碾芳尘”,陈湘真“玉轮碾平芳草,半面恼红妆”。
凝,乐天“落絮无风凝不飞”,臣“泪渍罗衫犹凝”,宾王“想莼汀水云愁凝”。
粘,山谷“远水粘天吞钓舟”,次山“粘云江影伤千古”,太虚“天粘衰草”,白石“朱户粘鸡”,俱本避暑录。
侧,唐诗“春寒侧侧掩重门”,宋词“玉楼十二春寒侧”,大意峭寒也。
尖,永叔“曲终新恨到眉尖”,叔“应响妆台,低照画眉尖”。
泥,与一音。柳永“泥欢邀宠最难禁”,邓文原“银灯影里泥人娇”,俱本元微之“泥他沽酒拔金钗”来,非止云柔情不断也。
,与泥小别。“漫道愁须酒,酒未醒愁已先回”,“梦魂拟逐杨花去,人休下帘栊”,似有牵带意。
靥,靥饰,起自韦固妻,为盗刃刺眉,以翠掩之也。一音叶,一音琰。即以温词别之,“绣衫遮笑靥。烟草粘飞蝶”。此音叶。“粉心黄蕊花靥,黛眉山两点”,此音琰。
檀,为浅赭所合,妇女晕眉色也。“浅眉微敛注檀轻”、“斜分八字浅檀蛾”、“歌声慢发开檀点”、“翠钿檀注助容光”、“甸昏檀粉泪纵横”,又“粉檀珠泪和伊”,不“语檀心一点”、“何处恼佳人,檀痕衣上新”,词家多用之,见词品。
黄,後周宫人黄眉黑妆,亦有借取檀画意。温庭筠“扑蕊添黄子”,牛峤“额黄侵腻发”,於花间集,见数则语。
黑,易安词“守着窗儿,独自怎生得黑”,幼安词“马上琵琶关塞黑。”张端义贵耳集曰,此黑字不许第二人押。
瘦,“坐尽宝炉香瘦”,“天还知道,和天也瘦”。
嫩,方千里“嫩水带山愁不断”,赵鼎“梦回鸳帐馀香嫩。”
蓦,不觉意,南史王诗“日蓦当归去,鱼鸟见流连”,牛峤词“日蓦天空波浪急”,正用语。俗改作暮,浅矣。
┇字,本佛经胸前吉祥相也,又发右旋而结此形。王建词“太平┇字舞当中”,冯延巳词“┇字回栏旋着月”,李词“犭女松┇字螺”。
银字,制笙以银作字,饰其音节。“银字笙调”,蒋捷句也。“银字吹笙”,毛滂句也。
心字,以屑香为心字萦篆烧之。又制衣领屈曲如心字,故云“心字香烧”,蒋捷句。“两重心字罗衣”,晏几道句。
亚字,汪钝翁曰:“吴作罗城如亚字。”王阮亭云:“记得相逢亚字城。”
阑干,横斜貌。又韵会云,眼眶谓之阑干。薛令之诗“苜蓿长阑干”,王元景曰“别後泪阑干”,陈参政词“杜鹃声里阑干”。
侵寻,白石词“空叹时序侵寻”,竹屋词“故园归计,休更侵寻”。
横陈,簟也。王阮亭“帘衣如映横陈”。
浮渲,画家以淡墨笼染其发,谓之渲,浮渲,充大其光泽也。刘禹锡“浮渲梳头宫样妆”。
乐句,按拍板也。皮日休“铁板都教乐句传”,元宫词“不教软舞珊珊立,玉趾回旋乐句中”。
义甲,刘言史“迸却琉璃义甲声”,弹筝所以护甲者。如假髻曰义髻,{遂}有义嘴,衣有义衤阑,皆外也。项羽目楚王曰义帝。又东坡集众会曰义樽,义墨,或是共尊之名。
檐花,美成词“浮萍破处,檐花帘影颠倒”,无逸词“檐花细雨照芳塘”。以檐间画花为是,非雨花也。
风刀,萧东父“恨结愁萦,风刀难剪几千缕”。本庾肩吾诗“三更风作切梦刀”。
兰膏,见岩栖幽事,兰露一滴在花蕊间,用以润发。临江仙词“玉梳云发润,不喜上兰膏”。又油名兰膏,花间集中“兰膏光里两情深”,皆通。
地,言快便也。辛词“绿窗地调红妆”,“划地西风欺客梦”。
亻孱亻愁,山谷词“镇把你来亻孱亻愁”。
阿那,法曲解云:“谢公留赏山公醉,知入笙歌阿那朋。”阿那云此等,朋云类也。
南云,晏殊词“雁过南云,行人回泪眼”。或问晏词何出,杨慎举陆机思亲赋“指南云以寄钦”,陆云九愍词“眷南云以兴悲”为据。
双螺,小山词“双螺未学同心绾,已占歌名”。安陆词“垂螺近额。走上红筵初趁拍”。当时歌女,未破瓜时妆饰。
瑟瑟,宝石名,与同。鲁郊诗“碧如瑟瑟红合。”又王周诗“天女瑟瑟衣,风楼晚来织”。
金铺,屈戌为金铺、铜铺,枢钮之属。李贺“屈戌铜铺锁阿甄”。顾“金铺向晚扃”。
意钱,即摊钱,见梁冀传。西樵云:“白袷春来学意钱”。羡门云:“意钱人在小窗西”。近代词人用之。金斗,秦观词“睡起熨沉香,玉腕不胜金斗”,本李义山诗“轻寒不省夜,金斗熨沉香”也。
,古肃慎国所产宝石,华言谓之。文与可朱樱歌云:“上幸离宫促荐新,翡翠一盘红”。葛鲁卿西江月云:“斜红带柳,琉璃涨绿平桥。”
闹装,带名。始於白乐天诗“贵主冠浮动,亲王带闹装”。薛田诗“九苞绾就佳人髻,三闹装成子弟鞯”。盖子弟腰带所垂,以系Δ等具者。
坊曲,唐制,妓所居曰坊曲。周美成词“坊曲人家”。陈敬叟词“窈窕青门紫曲”。北里之南曲、北曲是也。 么凤,州梅花上珍禽,名倒挂子。似绿毛凤而小,其矢亦香,俗人蓄之帐中。东坡西江月云“倒挂绿毛么凤”是也。
方响,苏东坡有浣溪沙词,专咏方响者,“犀槌玉版奏凉州。一声敲彻绛河秋”是也。按梁始为方响,以代磬,用铁为之。廉郊弹琵琶,池内跃出方响一片,物类相感如此。
轮台,古迁谪地。岑参诗“西去轮台万里馀”。杨基诗“圣明宽逐客,不遣过轮台”。牛峤词“星渐稀,漏频转,何处轮台声怨”。中吕宫,柳永有轮台子。
一孤舟,人以为重复字,然孤舟正妙在一字。如唐人之“青山万里一孤舟”,“日夜一孤舟”,见诗话总龟。
斜阳暮,秦词“杜鹃声里斜阳暮”,人议之,人改之。词品曰,毕竟不如暮字,即周美成“山木苍苍落日曛”可辨。
密云龙,苏门四学士到必用之,茶名也。
双鱼洗,盥手之器,张仲宗夜游宫词用之。
海棠香,海棠无香,杨太真每取昌州名本,故昌州海棠独香,见开元轶事。
海棠颠,放翁诗“走马碧鸡坊里去,被人唤作海棠颠”。
梨花云,本王昌龄“梦中唤作梨花云”,词家多用之。
藉丝风,旧词有“浅黄衫耐藕丝风”,州用之。
芳草歇,王丽真“燕拆莺离芳草歇”,苏长公“春事阑珊芳草歇”,俱本康乐诗“芳草亦未歇”来。
卵色天,见葛鲁卿天穿节词中“卵色天如水”。又花间词“一方卵色水南天”。东坡词“相逢卵色五湖天”。
旧雨来,杜少陵卧病长安,旅多次雨,寻常车马之客,旧雨来,今雨不来。东坡诗“新巢语燕还窥砚,旧雨来人不到门”。稼轩词“旧雨常来,今雨不来,佳人偃蹇谁留”本此。
玉版禅,东坡约刘器之往帘泉寺参禅,及至氐烧笋而食,刘异之。东坡指笋曰:“此玉版僧最善说法。”索春饶,山谷“杨柳索春饶”,小山“一汀烟柳索春饶”。涌幢小品谓有馀裕,天之锺情独厚也。余谓其有厚望意,观於毛东泽所用“一春娇妒索人饶”,便知之。
秋千旗,李元膺词“寂寞秋千两绣旗”,陆放翁词“千秋旗下一春忙”,永叔词“隔墙遥见秋千侣。绿索红旗双彩柱”。
澹花瘦玉,孙光宪咏女冠云:“澹花瘦玉。依约神仙妆束。”
粉瘦酥寒,毛滂咏梅花云:“粉瘦酥寒,一段真好。”
宠柳骄花,黄玉林曰:人以“绿肥红瘦”为易安佳句,予以“宠柳骄花寒食近,种种恼人天气”,“宠柳骄花”四字,更为奇俊。
蝶粉蜂黄,美成词“蝶粉蜂黄都褪了”,宋祁词“泪落胭脂,界破蜂黄浅”,则知宫中时妆,有时褪尽也。
明珠溅雨,少游词“纹锦制帆,明珠溅雨”。皆隋炀帝事,帝令宫女洒明珠於船头,以拟雨雹之声。
暖香箫局,熏笼也。
“锦■云挨”,蒋竹山风莲句。
卧红堆碧,东坡春暮词“隐隐遍长林高阜,卧红霍碧”。
“系斜阳缆”,辛稼轩水龙吟结句。
醉玉艳雪,史邦卿“羞醉玉,少年丰度。怀艳雪,旧家伴侣”。醉玉见兰畹词,艳雪出韦诗。
“去去,何处”,李河传二句。
“团扇,团扇”,王建转应曲句。
○句法
张炎曰:词中句法,须要平妥精粹。一曲之中,安能句句高妙,只要相搭衬付得去,於好发挥笔力处极要用工,不轻放过,读之使人系节,所以时多警句。
沈雄曰:高耻庵所列丽句,原系天壤间有限之语。然古今人必以此为矜新显异者,自一字至四字为字,自五字至十五字为句。凑合不同,工力各别,特拈之不嫌其复也。至十六字则成小令矣。
“丝雨湿流光。”周晋仙谓花间集只有“丝寸湿流光”五字。
“风色偃貂裘。”王予可射虎句。
“半湿斜阳暮。”宗元鼎点绛唇句。
“红影笑春酣。”吴绮满庭芳句。
“人远波空翠。”宋初大僚,如韩魏公、范文正公,俱能词。如韩之点绛髻,有“人远波空翠”句。
“放珍珠帘隔。”向伯恭好事近句。
“娇妒索人饶。”魏承班诉衷情句。
“向吹箫吴市。”沈雄三奠子句。
“明月清风我。”苏东坡句。
“心素。与谁语。”秦观古调笑句。
“朝雨,湿愁红。”温庭筠荷叶杯句。
“檐牙。枝最佳。”蒋捷霜天晓角断句。
“溪水西。柳堤。”温庭筠河传断句。
“波底夕阳红湿。”赵德庄西湖词。阜见之喜曰,我家里人会作此等语。
“杜宇一声春晓。”东坡西江月句,及觉,乱山葱笼,不谓人世也。
“天澹银河垂地。”范希文守边作词,有穷塞主之称。其御街行“天澹银河垂地”一句自佳。
“双鸾衾悔展。”晏殊关河令句。
“春浅千花似束。”文天祥齐天乐句。
“桃花浅醉春风。”王士禄何满子句。
“花影乱莺声碎。”秦少游千秋岁句,後人因其语建莺花亭。
“花非花,雾非雾。”白居易词。黄玉林曰:虽高唐、洛神不及也。
“倾绿蚁,泛红螺。”李南乡子句。
“东风外,几丝碧。”高观国霜天晓角句。
“红杏。交枝相映。”张泌河传断句。
“柳浓花淡莺稀。”顾临江仙句。
“云破月来花弄影。”宋子京过张子野家,将命者曰:“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。”内应之曰:“莫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。”
“红杏枝头春意闹。”宋子京玉楼春句,见前说。
“露浓香小庭花。”阎选袭之为“小庭花露泣浓春”,因改浣溪沙为小庭花。
“红绡香润入梅天。”王琪望江南句。
“笑呼银汉入金鲸。”冯取洽句,临邛高耻庵列为丽句图。
“玉船风动酒鳞红。”何大圭小重山句。高耻庵列为丽句图,曰此等句在天壤间有限,如云锦月钩,造化之巧,非人力所能。然又本於山谷“酒面红鳞恰细吹”也。
“碧波池皱鸳鸯浴。”冯延已蝶恋花语也。唐元宗极爱此一句,可当“细雨梦回”两句。
“花触金丸红雨少。”王阮亭评沈雄词曰,花触金丸固是丽句,竹窗笺体,当不下花间、尊前也。
“妒春良夜爱春朝。”李容斋豆叶黄句。
“好花天气旧游时。”龚贤浣溪沙句。
“藕叶清香胜花气。”莲词共推永叔诸作,後见处度此句,清新自无人道。
“不曾真个也销魂。”詹天游为席上粉儿咏此。杨都尉遂赠之曰:“请天游真个销魂也。”
“瓣竹几蒲团茗碗。”宋谦甫蓦山溪句。
“花花,满枝红似霞。”温庭筠思帝乡断句。
“何处按歌声,轻轻。”韦庄一丝风句。
“恶滋味最是黄昏。”晏小山两同心句。
“怕伤郎又还休道。”孙夫人风中柳句。
“玉刻双璋,锦挑对裕。”李易安赠孪生句。
“染云为幌,借月为钩。”谢勉仲七夕词,称为险丽语。
“灯花负夜,月色欺廊。”徐士俊望海潮句。
“故将灯灭,仅把衣牵。”沈雄忆秦娥句。
“秋,夜静飞点玉钩。”张渊懿十六字令句。
“尽登高只迸新亭泪。”吴惕庵贺新郎句。
“罗衣湿,新揾旧啼痕。”韦庄小重山句。
“一支又乖期。信春尽。”温庭筠葆叶杯句。
“海棠花谢也,雨霏霏。”温庭筠遐方怨句。
“惊问是杨花。是芦花。”韩驹昭君怨句。
“鸳鸯影何必画双身。”赵而忭小重山句。
“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李後主虞美人曲。宋太宗闻之,赐牵机药致祸。
“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。”韦庄思帝乡句。
“幸是古来如此,且开颜。”朱敦儒忆真娘句。
“偏我相思,人倒合欢床。”朱彝尊江城梅花引句。
“眉尖。淡画春山不喜添。”孙夫人南乡子句。
“回顾。笑指芭蕉林里住。”欧阳炯南乡子句。
“风乍起。吹皱一池春水。”冯延巳作谒金门句。唐元宗曰:“干卿何事。”延巳曰,未若陛下细雨梦回云云。
“空相忆。无计得传消息。”韦庄寓蜀,蜀主夺其姬之善词翰者入宫,故作谒金门起句。
“旧时衣袂。犹有东风泪。”周美成与妓楚云相善,後於蔡峦太守席上,见楚云之妹,作点绛唇句以忆之,楚云感泣。
“重来门巷,尽日飞红雨。”王阮亭曰,龚尚书蓦山溪词“重来门巷,尽日飞红雨。”不知其何以佳,但觉魂摇心醉。
“误则今生,情则何生了。”沈柳塘陡健之笔,尽推其直接山谷来,盖蝶恋花也。
“只有凄凉月,来照鸦栖。”朱竹潇洒雨落叶句。
“却无语回眸,眼波一线。”彭羡门白苎句。
“宝帐欲开慵起,恋情深。”毛文锡以调名结句。
“细草平沙,蕃马小屏风。”薛昭蕴昭君怨句。
“卷尽残花风未定。休恨。”辛弃疾定风波句。
“画堂前,人不语。弦解语。”半峤西溪子句。
“有谁知,为萧娘,书一纸。”周邦彦夜游宫句。
“人不到,见归鸦、掩窗纱。”李坦园三字令句。
“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。”陈与义临江仙句,真正自然而然,语意超绝,可摩坡公之垒。
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後。”朱淑真元夕词也。有云,词则佳矣,岂良人妇所宜为邪。
“灯前才一笑,偷解砑罗裙。”吴伟业临江仙句。吴祭酒多有外好,时复遇之,有谓此词直道其事,即美成少年游意。
“鸳衾空一半。鸳衾空一半。”沈偶僧东坡引叠句。
“衰柳数声蝉。魂消似去年。”顾醉公子句。花间集曰, 陈声伯爱之,拟衍一绝句云:“拥被忽听门外雨,山中又作去年秋。”两俱脱化。
“折芦花赠远,零乱一身秋。”张炎句。
“早安排送春,小会樱桃宴。”彭羡门白苎句。
“眉共春山争秀。可怜长皱。”周美成一络索句。
“繁红一夜惊风雨,是空枝。”皇甫松摘得新句。
“东风急。惜别花时手重执。”牛峤望江怨句。
“倚危楼,但镇日绣帘高卷。”刘彦冲句。
“如梦。如梦。残月落花烟重。”唐庄宗於宫中掘得石刻有此词,中有如梦字,为如梦令。
“人静。人静。风弄一枝花影。”曹元宠如梦令句,因有宠於徽宗。
“去影来香。棋局换,酒杯凉。”孙武经意难忘句。
“自惺忪,佯酩酊,檀心暗切。”龚介眉秋夜月句。
“喜冬宜雪,秋宜月,夏宜云。”梁棠村行香子句。
“睡起熨沉香,玉腕不胜金斗。”少游句,见前金斗注。
“雁来人不来,羌笛一声愁绝。”温庭筠句。
“小窗甲子初晴,报梅花早春。”颜吟竹句。
“汉水落花归去也,天上人间。”李後主归宋,作此浪淘沙语,感怀故国。
“纵使人间春自好,悔我参差。”董元恺句。
“朱衾画幔紧围定,梦憨心软。”龚鼎孳句。
“莫和秦筝。要听香喉第一声。”曹溶句。
“愁肠已断,好去续缯云丝雨。”蕙兰芳引句,此青城词中刺绣语也,却为女红填就此婉丽之笔。
“问开皇将相复何人,亡陈者。”吴伟业句。
“莺嘴啄花红溜。燕尾点波绿皱。”秦少游如梦令句。吹剑录曰:咏物形似而少生动,与红杏枝头费如许气力。
“娇痴不怕人猜。和衣倒在人怀。”朱希真句。
“报道先生先生归也,杏花春雨江南。”虞伯生作风入松句,以寄柯敬仲。
“何物便称情种,败人学道根苗。”梅墩曰,此偶僧去妾寄调清平乐句也,学道人亦复未免有情邪。
“自起卷帘看夜色,天青星欲滴。”无名氏句。
“三分春色愁中度,一半在梨花。”梁棠村句。
“眼底分明暗着人,且逐旁人语。”毛大可句。
“当初错处也相宜。何况总宜时。”吴绮句。
“竹外一枝斜,想佳人天寒日莫。”曹组赋梅句,用东坡“竹外一枝斜更好。”
“迟日正喧妍,游丝钗头轻骨。”彭孙白苎句。
“银屏小语,私分麝月,春心一点。”蔡松年尉迟杯句。
“一片青铜,半边绿枕,忄吴我从头。”沈雄柳梢青句。“骚见浓云堆下,梨花月,一轮白。”高观国霜天晓角句。
“微传粉,拢梳头,隐映画帘开处。”风流子句。
“溪痕浅,雪痕冻,月痕淡,粉痕微。”上平西句。
“当初偎并,而今独自,提起从头。”单莼僧句。
“要迷踪困影,山尖海角填情满。”曹溶句。
“珠贝横空冷不收,半湿秋河影。”赵周臣句。
“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”柳永句,见前说。
“鸳鸯拂破蘋花影,低低趁凉飞去。”史达祖句。
“帘前归燕看人立。却趁落花飞入。”毛滂句。
“捧觞含笑拨箜篌。留麽留。留麽留。”曹溶句。
“门外重重叠叠山,遮不断,愁来路。”徐府句。
“甘心署锦队钳奴,五湖编管风月”。龚鼎孳句。
“雁飞吹裂云痕,小楼一缕斜阳影。”吴文英句。
“尽取头厅重印,肯换却,纤纤罗袜。”龚鼎孳句。
“香风吹欲散,都应是憨态玉难支。”陈世祥句。
“燕子楼空,佳人何在,空锁楼中燕。”苏东坡永遇乐词。晁无咎曰,三句说尽张建封事。
“要东君着意催温送暖,试他心性。”曹溶句。
“鬓如蝉。寒玉簪秋水,轻纱卷碧烟。”牛峤句。
“春波性。朝霞命。雨桃风絮前生镜。”魏句。
“金炉次第添香兽。红锦地衣随步皱。”李後主句。
“枝上柳绵吹又少,天涯何处无芳草。”苏东坡蝶恋花句。在可解不可解之间,姬人朝云日夕歌之,竟以病终。
“落花一夜嫁东风,无情蜂蝶轻相许。”彭羡门踏莎行,为春尽日作也。
“愿把东风权做我,向漪帘影里轻软。”王阮亭读龚介眉合欢带句,谓其曲折艳思,得有仙骨。
“采索身轻常趁燕,红窗睡重不闻莺。”人谓东坡惟唱大江东去,至如采索身轻等语,使十七八女郎歌之,又岂在晓风残月之下。
“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”。晏殊谓王琪曰,假如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,久未有对。琪即应声云:“似曾相识燕归来”何如。晏为之大喜,辟置馆职。
“一丈红樯迷玉杵,十年青鸟断银钩。”严荪友句。
“燕已能言冲社雨,蝶因多梦醉春风。”江尚质句。
“梦和花落莺憎蝶,泪傍灯枯雨迸霜。”沈雄句。
“最爱学宫样梳妆,偏能效文人心性。”柳耆卿句。
“欲归时司空笑问,微近处丞相嗔狂。”陆放翁句。
“梦魂淡笔供酒债,风日好棋破花悭。”李坦园句。
“恼脂销守宫袖里,羞玉减暗麝香中。”沈永令句。
“恨西风不庇寒蝉,便扫尽一林残叶。”张玉田句。
“挑琴擘阮太多能,自写影养花风下。”龚芝麓句。
“莫道不消魂,帘卷西风,人比黄花瘦。”李易安醉花阴中卒章三句。赵明诚作五十阕杂之以问人,人亦只指此三句为妙绝。
“杜宇莫频啼,不唤人归,只唤三更梦。”曹顾庵句。
“画里移舟,诗边就枕,叶叶碧云分雨。”史邦卿句。
“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见我亦如是。”辛稼轩句。
“愁不分明方是病,奈将愁比病谁深浅。”徐萍村句。
“君同春去秋来燕,奈妾是朝开暮落花。送入我门来,倩郎双袖窄。栊春纤。频呵冻笔画眉尖。”小重山句。
“迟留春笋缓飞觞。南堂静,人已候虚廊。”小重山句。
“须信鸾弦易断。奈云和再鼓,曲终人远。”念奴娇句。
“红牙双捧旋排行。将歌处,相向更匀妆。”小重山句。
“别馆寒砧,孤城画角。一片秋声入寥廓。”千秋岁引句。
“风透纸窗蛩语咽。只今宵勾把愁肠绝。”贺新郎句。
○割裂
沈雄曰:後人以集句为割裂,近代以袭句为割裂。情语未圆,割强先露,是第一病。甚有单调小令,而故加以换头双调者。更有双调原词,而截半为单调者。如一剪梅截取半阕,改名半剪。如烛影摇红截取半阕,收为小令。若以西江月加於小重山,为江月晃重山。以踏莎行加於虞美人,为踏莎美人。割裂已极,何不为四犯八犯之调,不几於南曲之配合乎。
○禁忌
周永年曰:词与诗曲,界限甚分,惟上不摹香奁,下不落元曲,方称作手。譬如拟六朝文,落唐音固卑,上侵汉制,亦复伧父。
爰园词话曰:遇事命意,意忌庸,忌陋,忌袭。立意命句,句忌腐,忌涩,忌晦。意卓矣而束以音,屈意以就音,而意能自振者鲜矣。句奇矣而摄以调,屈句以就调,而句能自然者鲜矣。
词筌曰:词须风流蕴藉,作者当知三忌,一不可入渔鼓中语言,一不可涉演义家腔调,一不可象优伶人叙述。其最丑者为酸腐,为怪诞,为粗莽,是不可不禁也。然则险丽者重矣,须泯其刻划之迹。创获者贵矣,尤忌为突兀之辞。
金粟词话曰:大约用古人之事,则取其新僻,而去其陈因。用古人之语,则取其清俊,而去其平实。用古人之字,则取其妍媚,而去其浅俗。观方虚谷之讥石屏,杨升庵之论元宠,昔人且然,何况今日。
《柳塘词话》曰:词之粗莽者,李似之咏桂“胜如茉莉,赛若荼コ”,仲殊之咏桂“花则一名,种分三色”。更若五子文之“今日事,何人弄得如此”。王实之之“台省好官,都做几回”。笔墨何辜,伧父之甚。
徐士俊曰:曹西士为红窗迥,自慰其足云:“扶持我去,博得官归。恁时赏对朝靴,安排你在鞒儿里。更选对宫样鞋儿,夜间伴你。”殊欠典雅。
蒋一葵曰:康伯可从驾时,重阳遇雨,口占望江南有云:“戏马台前泥拍肚,龙山会上水平脐。直浸到东篱。落帽孟嘉寻箬笠,拂衣陶令觅蓑衣。两个一身泥。”高宗大笑,问之,伯可对云,此蒜酪体也。
沈雄曰:粗鄙之流为调笑,调笑之变为谀媚,是也。如唐多令之贺半闲堂也,“算来闲不到人间,一半神仙先占取,留一半与君闲”。如木兰花慢之续福华编也,贾似道喜而语人曰:“词则佳矣,失之太俳,安有著绯衣周公乎。”“篆刻鼎钟将遍整顿乾坤方了”,是何言欤,谀媚之极,变为秽亵,秦少游“怎得香香深处,作个蜂儿抱”。柳耆卿“愿得你你兰心蕙性,枕前言下,表余深意。”所以“消魂当此际”。来苏长公之诮也。
花庵词客曰:耆卿昼夜乐云:“层波细剪明眸,腻玉润搓圆颈。至无限狂心乘酒兴,这欢娱渐入佳境。犹自怨邻鸡,道秋宵不永。”此词丽以淫,为妓作也。
《词统》曰:无名氏点绛唇云:“雨尤云,靠人紧把腰儿贴。颤声不撤,肯放郎教歇。檀口微微,笑吐丁香舌。贲龙麝,被郎轻啮,却更嗔人劣。”余谓汉之秘辛,未必及此。
沈雄曰:词贵运动自然,若叶元礼用王氏故事,作沁园春云:“濯濯丰姿,春柳秋桐,仿佛超群。羡乌衣紫燕,画堂如旧,碧鸡金马,采笔方新。座讲毗昙,手持团扇,可是风流珉与。耽情甚,爱长干持楫,载取桃根。莲花幕里相亲。看旁若无人扪虱频。叹谈言绝倒,我非卫,平生意好,君是王筠。对酒长歌,唾壶莫缺,家宝犹来即国珍。难忘处,记滕王高阁,赋就惊人。”犹以搬数家珍,终为触眼也。蒋一葵曰:王特起贺生第三子,叠用三字,作喜迁莺云:“古今三绝,惟郑国三良,汉家三杰。三俊才名,三儒文学,更有三君清节。争似一门三秀,三子三孙奇崛。人总道,赛蜀郡三苏,河东三薛。欢惬。况正是三月风光,好倾杯三百。子并三贤,孙齐三少,俱笃三馀事业。文既三冬足用,名即三元高揭。亲朋庆,看宠加三锡,礼膺三接。”如此语意,亦即福唐恶习也。[(案翰墨全书收目此词不著名氏。)]
○语病
艺苑雌黄曰:欧阳公“平山栏槛俯晴空。山色有无中”。东坡赋水调歌头记其事,“长记平山堂上,欹枕江南烟雨”。盖以山色有无,非烟雨不能然也。然以“平山阑槛俯晴空”为起句,已成语病,恐苏公不能为之讳也。则是以欧阳公为短视者近是。俯一作倚。
渔隐丛话曰:聂长孺赋绿头鸭“露洗华桐,烟霏细柳”,此是仲春天气。其下乃云“绿阴摇曳,荡春一色”,亦语病也。
沈雄曰:山谷西江月云:“断送一生惟有,破除万事无过。”似歇後句。“远山横黛蘸秋波”,不甚联属。“不饮旁人笑我”,亦未全该。南宋人谓其突兀之句,翻成语病。
○改词
张炎曰:词成恐前後不相应,或有重叠句意,又恐字面粗疏,即为修改。少顷再观,必有未稳处,改之又改,方为完璧。急於脱稿,岂能无过。
贺裳曰:王次回疑雨诸集,见者沁入肝脾。或云,次回词不多作,善改旧词,有加毫颊上之技。然旧词本有自然而然之妙,反失之透露,失之猥鄙,不如不改之为愈也。
温叟诗话曰:李景“手捧真珠上玉钩”,或改真珠为珠帘。舒“十年马上春如梦”,或改为如春梦,皆非知音者。
渔隐丛话曰:温飞卿玉楼春:“衰桃一树近前池,似惜容颜镜中老。”欲改近字为ぽ字,映字,便觉一分颓露。词品曰:东坡词“玉如纤手嗅梅花”,俗刻改为玉奴。孙夫人词“日边消息空沉沉”,俗刻改为耳边,败人佳思。或云讹於亥豕,所以书贵旧本。
○戏作
丘石常曰:词中每多戏赠,曲中谓之诨语。周德清谓庄重之馀,出以诙谐,顾用之者何如。独恨今之以风格笑人者,如陈仲子笑齐人,庄谐皆优,然不如谐者之神明,足以解颐。
陈子宏曰:稼轩沁园春止酒词,如答宾戏,解嘲等作,以游戏文章,寓意填词,词所不禁也。
沈雄曰:苏长公为游戏之圣,邢俊臣亦滑稽之雄。苏赠舞鬟云:“春入腰支金缕细,轻柔。种柳应须柳州。”盖柳州用吕温嘲宗元诗“柳州柳刺史,种柳柳江边”也。邢作花石纲应制云:“巍峨万丈与天高。物轻人意重,千里送鹅毛。”末用成句,以讽徽宗也。若稼轩之重叠金云:“人言头上发。总向愁中白。拍手笑沙鸥。满身都是愁。”便不成词意。
○感遇
《柳塘词话》曰:王琪受知於元献,辟置馆职。毛滂受知於东坡,留款法曹。王辅之赏识汉老,汉宫春感旧得名。双溪之标榜玉林,金缕曲尖新特著。虽则一时之胜事,良为不世之奇逢。只如蔡元长之荐晁氏,赵闲闲之党元子,以至游次公有参幕之用,刘改之有求田之资。先辈之在高位,多有为之延誉而成名者。乃若微行觞忤,流落方城,飞卿之数奇也。重扶残醉,一朝释褐,国宝之盛遇也。否亦风前月下,自称奉旨填词。琼海金闺,能识风流学士。雄也薄命谁怜,困学自学,纵不作铁崖之老妇吟,尚能如升庵之熟稗史。无奈仅免公卿三辱,欲续文章九命。三十年来,落落穷途,萧萧白发。谅可期於减字偷声,庶有补於按宫变徵。乃若疏影暗香,小红得以长价。纟呙云棱玉,粉儿真个消魂。当亦自斥为狂悖云。
○词谶
《太平广记》曰:韩翃置柳氏都下,寄以章台柳词:“纵使长条似旧垂,亦应攀折他人手。”後果为沙吒利所劫,人皆以为词谶。
《侍儿小名录》曰:钱思公撰木兰花“绿杨芳草几时休,泪眼愁肠先已断”,歌之必泣下,舞鬟惊鸿闻之曰:“相公其将危乎。”果卒於随州。
《冷斋夜话》曰:少游既谪方归,尝於梦中作好事近,卒章云:“醉卧古藤阴下,沓不知南北,”果至藤州卒。徐士俊曰:徐渭作鹧鸪天“越溪多少莲舟女,老却朱颜不嫁郎”,为终身下第之谶。
○读词
徐渭曰:读词如冷水浇背,陡然一惊,便是兴观群怨,应是为亻庸言借貌一流人说法。夫温柔敦厚,诗教也。陡然一惊,固是词中佳境。
曹秋岳曰:周雪客云:文章不遇赏鉴家,宁落咸阳一劫,甚为士人之恨。余每读古今填词,非能自振拔,无为呵护者,必不流传。三复斯语,因读无名氏诸杰作,亦思设一法以公之举世也。
○传词
沈雄曰:昔人词多散逸,而又委巷沿习,宫禁流传者,细心微诣,其精彩有不可磨灭故也。或有暗用刺讥,及太近秽亵者,统曰无名氏。馀亦听其托乩仙,冒鬼吟,题壁上,记梦中而已。且和成绩嫁名於他人,夏公谨讳言其姓氏,必欲指为某某手笔也,迂甚。
朱彝尊曰:言词必称北宋,至南宋始极其工,至宋季始极其变。姜白石最为杰出,惜乎乐府五卷,仅存二十馀阕。张东泽绮语债,传亦寥寥。至施乘之、孙季藩,盛以词鸣,沈伯时乐府指迷亦为矜誉,今求其集,不可复睹。周公谨、陈君衡、五圣与,集虽抄传,公谨赋西湖十景,当日属和者众,而今集无之。花草粹编载有君衡二词,陆辅之词旨载有王圣与霜天晓角等调中语。张炎玉田集,汪晋贤所购,合之周雪客所抄,暨虞山吴氏所藏,尚云未尽,可见词之传不传,亦有幸有不幸也。
○选词
周长卿曰:选词如昭明文选,但一入选,面目相似。不入选者,非无佳词,觉有伥气。选草堂者,小令中调,吾无间然,长调则有出入。非惟作者难,选者亦难也。
词综曰:填词风雅,无过石帚一集,草堂之选不登其只字。胡浩然吉席之作,僧中殊咏桂之章,亟载卷中。甚而易静兵要,寓声於望江南。悟真篇什,按调为西江月。选者於此不幸极矣。
朱竹坨曰:选家书法不一,先系爵,後书名者,花间集、中州乐府体也。书字於官爵下者,绝妙词选体也。书名者,全芳备祖体也。书字者,草堂体也。冠别字於姓名之前者,凤林书院体也。杨氏词林万选,陈氏花草粹编,或书名,或书字,或书官,或书集,或书地名,或书别字,览者茫茫然於世次人物之间。所以近选宜直书其名,无足怪也,况欲垂之不朽者乎。
《柳塘词话》曰,选一家词而以小令始,以长调终者,非通论也。花间、尊前,绝少长调。草堂、花庵,方有慢词。务必拘执字数,分定後先,或赋材尔殊,或托感不一。况当场寄咏,长短皆可悬殊,一调寻思,汗漫亦自无极。大可偏师取胜,何必具体为工哉。近若梅柳争春,百篇两体,春秋分部,终卷一生。是以赠答由兴会所合,势必几处拆开。寄情为种类所分,语亦终成零碎。既不得各人面目,复不合选家旨趣,一成变体,殊为恨事。
梅墩词话曰:文人选词,与诗人选词,总难言当行者。文人选词,为文人之词。诗人选词,为诗人之词。等而下之,莽卤者胜,更恐失村夫子面目也。
江尚质曰:人文蔚起,名制若林。近披朱竹词综、毛驰黄词谱、邹程村倚声集、蒋京少瑶华集,家玑人璧,评者纷如。得与柳塘沈子,稽古证今,赞成是书。再愿考定谱,公之天下,惟冀名篇典论之惠教耳。